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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（一）

光有时会像虚拟的刃，沿着空气切割，并不如何精密，舍掉那部分的鲜妍，来使另一部分更加夺目。

之所以虚拟，是因为它不是一种屠杀，只是一种修饰，裁剪掉不需要的那部分，正如维纳斯的断臂，光很有米洛斯的特质。

他闭上眼，仔细地想象着，光影在那个人的头发，眼睛，鼻子，嘴唇，肩膀跳动，然后，再往下，再往下，他的喉结动了动，他不敢再想象下去了。

他不属于他，或者说他不再属于他了。

明明是他先退出的，他拉着行李箱离开地下室的时候，小博还蜷缩在被窝里，身体抽离，灌进被窝里的冷气让他无意识地抽了抽鼻子。

“我很害怕没有未来的生活，小博，你懂吗。”

他在回想着自己说这句话的样子，大义凛然，又暗藏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高高在上。他从小被父母寄予厚望，倾全家之力供他在北京读书，踏进演艺圈也是一举成名，他干净的笑容一下子就让他在漂浮不定的演艺圈占据了一席之地，所以他的未来可预见是一条坦途，但王一博不是。

他从小到韩国当练习生，练习生结束组了一个团，一开始还是大势，但后来禁韩令一出，这个团立马就分崩离析了，一博爱跳舞，但自从回了国基本上没有舞台的机会，他没有人在后面捧，性格在外人眼里又沉默得不讨喜，他在异国待了太久，回来基本上也没有认识的人，作为一个爱豆很难在中国的娱乐圈里红下去。

距一博上一次的舞台，他已经陪着一博在地下室里待了一个月，一博不肯搬出去和他住，而他无论是个什么大明星，也还是刚刚成年，也还在上大学，两个刚刚成年的男孩不懂生活有多沉重，但那份倔强的自尊还是让一博选择住在地下室，他也只好陪着他。情况还不算糟糕，他至少还有经纪公司，不至于沦落到每天吃泡面的地步。

一博和他以前团里的哥哥聊天的时候，并没有避着他，不过地下室里总共就那么大地方，躲也没地方躲。他们聊天从不会说起现在自己过得有多艰难，大概只是互相汇报一下近况，一博有时会和电话那头的人撒娇，那是他们习惯的相处方式，这让他感到一些嫉妒。虽然一博也会和他撒娇，但那只是奶狮子偶然露出的柔软，他们更多时候像两个成年人一样交流，有时候说着话，他会忍不住摸摸一博细软的头发，一博抬起头那有些惊讶，眼睛睁得大大的样子，他觉得既可爱又难受。

“一博，我剧组里有一个男四的角色，饰演男四那哥们临时改档了，你要不要来试试。”

“一博，综艺那边有个串场的，你要不要来试试？”

“你要不要来试试？”

“昊然你要改行当我的经纪人吗？”

“昊然，我不想去。”

“昊然。”

其实一博未必是不懂他的用意，但他也并不是不懂一博的拒绝。

理解是一回事，被拒绝到底是另一回事。

“你到底有没有在为自己的未来考虑，你知道你进娱乐圈是因为喜欢跳舞，，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固执。”

一开始一博是手足无措的，后来渐渐不言语了，他也害怕和爱人激烈的争吵。

水浇熄燃烧的木头，缓缓升起灰色的烟雾，木头还带有灰烬的余温，这是那时他们的状态。

两个刺猬即使生气也不愿意伤到对方，只能背对背地静默着。

“一博。”他自言自语着。

他睁开眼，光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
米洛斯失去了他的作品，懊恼地陷进深夜里。